一,如何看待孤独症谱系障碍的诊断标准,临床医生又是如何诊断的?
天津孤独症康复训练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是看看美国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5)或者国际疾病诊断与分类第十版(ICD-10)的描述条文,然后逐个对号入座,凑够了标准就是,凑不够的就不是那么简单。为什么?一,条文的描述都是统一的,而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的表现,却每个人都不同。先说智力,从智商不足40,到高于120的天才智商,我们的孩子们把儿童能有的智商范围几乎完全覆盖。再说语言,从毫无语言,到机械仿说,到雄辩甚至诡辩,我们的孩子们也能把赋予人类语言的技巧和智慧演绎的天衣无缝(从大辩无言到巧舌如簧)。再说社交兴趣,从对人毫无兴趣到对人感兴趣到烦死人家,我们的孩子们把社交对人的深刻影响表现的很好。再说兴趣行为,从瓶子盖到天文,从砖头瓦块到地图、交通路线,从广告到历史传记,从一般的dou-ray-mi到惊人的音乐天赋,从不识数到常人不能企及的推算万年历、开平方以及数字演算,从不识字到识记天才。不管是常人拥有的,还是常人不感兴趣的,还是常人难以达到的,从兴趣的范围,到广度,到深度,在孤独症谱系障碍儿童中,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若没有阅历成百数千的孤独症谱系障碍,单看诊断条文的描述,很容易出现认定的反而不是,认为不是的到有可能是。条文中的共性是在实际阅历真实鲜活个案的不同中体会到的,不是靠通过文字的字面意思理解到的。
国际上,关于孤独症儿童诊断的“金标准”,往往指向两个相对客观的检查,而不仅仅是专家的临床印象。这两个相对客观的检查分别是孤独症诊断访谈量表(修订版, ADI-R)和孤独症诊断观察量表(ADOS)。前者面向家长,通过访谈收集儿童相关的发育信息和症状信息,一个正在接受训练的医生执行这样的检查往往要花2到3个小时;一个训练有素的医生执行这样的检查要1到2个小时。后者面向儿童,通过设置特定的互动游戏,观察儿童的能力和缺陷,往往需要1到2个小时的时间。前者对儿童有了纵向的了解,后者则对儿童有了横断面的直观印象。通过金标准验证的孤独症谱系障碍的研究论文在国际交流中比较能得到认可,有说服力。但是国内精通这两项检查的医生很少。大多数儿童是靠专家临床印象诊断的,专家的临床印象的真实度取决于他/她阅历过的真实孤独症儿童的数目。见过的越少,临床印象越偏隘,越容易漏诊和误诊。
即便经过金标准的检查,看过的真实孤独症也不少,仍有两类儿童,对所有专家都是难题。一类,智力严重落后的儿童;二类,边缘状态或者不典型的儿童。前者受限于其发育水平,很难界定是“不能”的状态还是“偏离”的状态;后者因为其发育水平接近同龄儿童而难以区分其发育的“偏离”的度。这两类儿童都需要一段时间的随访、实时观察评估才能确定。后者常常在局部或者横断面上表现如常,而整体上或者纵向来看又有突出问题的儿童。
正因为诊断并不容易,所以才有这样的悖论,孤独症还是得找有经验的专家来看,但是,再有经验的专家也有拿不准的时候或者自以为拿得准却犯错误的时候。突破这个悖论的基础,是专家们还是谦虚一点,当事实明显走向印象的反面的时候,及时调整自己的判断,这并不丢人。
二,如何看待医生对于孤独症谱系障碍的诊断意见?
医生的职业之一就是每天在给他的服务对象下判断。精神科医生在下判断时除了面谈和观察,可资利用的其它手段几乎为零。因此,精神科医生误诊和漏诊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其他有手段帮助明确诊断的医生。而精神科的判断一旦下达,多数又都具有慢性、持续康复和治疗的特点,因此不容易被接受,也不能轻易下结论。在儿童精神科里,孤独症谱系障碍的判断就是一个典型代表。但是,医生在他职业生涯的培训和锻炼中,或多或少会形成个人的倾向性:有人以不错杀为追求,有人以不漏过为荣耀,不管是意识到还是没有意识到,一个医生判断的轨迹中总是能明明白白地透露着这种倾向。或者在漫长的生涯中有一点从一个倾向向另一个倾向过渡的趋势。以个人为例,我在临床中比较倾向于以问题为主体,也就是要点探讨干扰现实生活的实实在在的问题是什么,并与来访者一起寻求问题的原因和解决之道。所以个人的临床实践中对诊断的判断就看得淡一点;另外,深知可资利用的辅助诊断手段有限,临床片面的接触又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信息如果不是足够让我信服,宁愿不诊断或者只给出临床问题的诊断。
在诊断沟通的另一半,也就是家长那里,对诊断印象的接受态度也彼此不同,有的喜欢有一个明确的、权威的意见而不能忍受模糊的不确定的判断;有的则对模糊、不确切的印象较为耐受而反感快速下判断的医生;还有的,总是追求与医生诊断向左的证据并且不断更换医生。所以,在获得一个临床判断以后,如果对这个标签很在意,需要从医患双方的角度个体化地评估这个判断印象的客观程度与主观程度,花点时间了解你的医生和你自己。